作者：污之物

　　其十一 记忆会模糊但羁绊不会

　　这片空间安静的连呼吸声都会显得吵闹，少女端坐在破旧的木椅上低垂着的头颅，完全没有直视我的意思。我轻轻的拿起被我摆放在桌面上的匕首，刀刃处的凹槽渗着淡紫色的药水。

　　“我应该没有做惹你不开心的事情吧。”

　　我轻轻的将匕首放到了地面用脚踩住，少女缓缓地抬起了头，她淡金色的眼眸倒映出了此时我有些复杂的表情。

　　过了许久，少女嘴唇嗫喏着，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她便打消了和我交流的意图。

　　这个村庄充满了古怪的气氛，我拿起被我踩在地上的匕首，刀刃凹槽内的药水已经被我蹭的差不多了，我小心翼翼的将其揣进了怀里，推开了房门。

　　少女的眼睛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似乎期待我离开这里，夜风带着一丝寒意从我的袖口灌入其中，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少女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仿佛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一般。

　　我轻轻的扣上了房门，村庄内没有吵闹的声音，安静的让人浑身不自在。走在被孩子们踩秃的小土路上，身周的房舍内没有一丝声响，就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我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这是我的记忆，但我却觉得那样的陌生。在这个村庄之内除了少女所在的房屋亮着灯外，再也没有其他人类活动的痕迹，就连那突然造访的村长也不知去向。

　　就在我东张西望的走在小路上的时候，感觉自己似乎撞到了什么。

　　“小卢克，这么晚了，可不要到处乱走呢。”

　　鼻尖在接触到对方身体的一瞬间便闻到了一股很奇特的药香，那股味道让人感到安心，我抬起了头，村长面带微笑的将手轻轻放在了我的脑袋上。那种感觉非常的不可思议，我有一瞬间感觉到了宁静。

　　“村长..这么晚您还在巡视吗？”

　　村长的脸上笑意丝毫未减，甚至多了一份宠溺，他轻轻的托起我的身子，将我放在了自己的肩头，我的视野变得开阔了不少，老实说我才刚刚习惯这略矮的视野。

　　“过的很辛苦吧，小卢克。”

　　村长没来由的说出了这样的话，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摇了摇头，思绪正在翻涌，过去的一幕幕正在苏醒。

　　自从我开始记事起便在这个村子里了，对于父母的记忆相当的模糊，我只知道村长告诉我他们死在了不久前的大灾荒中，而我则是被父母托付给了村长照顾。

　　村长迈开了步子，我的视野也略微摇晃了起来，村长就这样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带我在村子的各处闲逛着。

　　“不过没关系，小卢克，你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去体验属于自己的生活。”

　　村长笑着，恍惚间，我心中涌上一股酸楚，那是幼年时的我心中的情感，或许我现在做出的一切选择都是幼年时的我所做的，我只不过是隐藏在自己体内的旁观者。

　　“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喃喃的重复着村长说的话，不知何时便来到了位于村子最高处的小山丘上，翠绿的草地被孩子们玩耍时践踏的有些惨不忍睹。

　　“人是会长大的，你也不会例外的，小卢克。”

　　村长轻轻弯下腰，将我小心翼翼的放回地面，这种体验对于我而言还是第一次，又或许并不是第一次。

　　“说起来你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呢，来村子的第七年，也就是十岁了呢！还没来得及庆祝来着，嗯..这样..我看看..”

　　村长自顾自的说着手还不断怀里摸索着，过了许久才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褐色封皮的笔记本，看起来并不是崭新的，略微卷曲的前几页证明着它曾被使用过。

　　“就当是生日礼物了。”

　　我的手掌被村长轻轻托起，他将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放在了我的手里。望着手中的那褐色笔记本，我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努力回忆着，但是却记不起来，我感觉现在的自我正在弱化，我有些记不太清自己来到这里的前因后果了。

　　“看样子是太晚了，想睡的话就睡吧。”

　　听着村长的细语，我努力想要保持自己的大脑清晰，但是困意却不断的涌上心头，最后我还是输给了那如同海潮般的困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耳边的鸟鸣吵闹着，我不自觉的侧过了脑袋，脸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我不自觉的扭动了一下身体，身周淡淡的草药味让我感到非常的舒心。

　　“...”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人触碰着，我下意识的把脑袋侧到了另一边。

　　“呀..”

　　突然的惊呼让我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美丽到无法形容的双眸正在注视着我，那如同琥珀般美丽的金色瞳孔中倒映着我有些失态的睡姿。我双手撑起身子和对方迅速拉开了距离，只不过这么猛烈的动作让我感到浑身酸痛。

　　“对不起..”

　　女孩的声线非常稚嫩，看年纪比我小了好几岁的样子，我扶着额头努力回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记忆。

　　“你没事吧..”

　　女孩对我投来了关心的目光，我努力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老实说一个女孩子就那样毫不顾忌的坐在我的床边，让我有些不自在。

　　“没事，只是没休息好而已。”

　　我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还算体面，至少不至于掀开被子和对方坦诚相见，女孩确认了我的身体状态后便不再言语，但是她的眼睛却一直没有从我身上离开。

　　我摸了摸自己眼睛，确认没有眼屎之类的污秽物后，有些尴尬的看向了她。

　　“那个你有事吗？”

　　“为什么..你的头发是棕色的？”

　　听到我的询问，女孩很快便做出了回应，只是她突然说出口的疑问让我一时间不知道改如何回答，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会是这个颜色，我只不过是刚刚十岁的孩子，或许心智比起同龄人成熟不少。

　　“不知道。”

　　我老实的回答着女孩的疑问，很显然这样的回答并不作数。

　　“那为什么你的眼睛也是棕色的？”

　　我嘴角抽了抽，依旧以‘不知道’这三个字回答着女孩的问题。趁着女孩发愣的瞬间，我跳下了床，迅速的整理着自己的衣冠，虽然对方年纪还很小，但是我还是不想在对方面前显得太难堪。

　　“大家的头发都是白的，眼睛都是金黄的，为什么你和大家不太一样呢？”

　　女孩歪着脑袋若有所思，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挪着步子走到了房间的门口。这个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女孩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的疑问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那个，你的东西忘记拿了。”

　　女孩拿起了床头那本褐色的笔记本，朝着我晃了晃。看到女孩手拿笔记本的模样，我的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什么画面，让我感到很怀念，但却又想不起来。

　　女孩小跑着到了我的身边，她比我矮了一个头，她双手举着那对她而言似乎有些大的笔记本朝着我微笑着。

　　“嗯..啊，谢谢。”

　　那一瞬间的恍惚让我有些愣神，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我结果那有我一个半巴掌大的笔记本，对她笑了笑。

　　说起来这是村长给我十岁生日的礼物，昨天还没来的及看呢，或许上面写着有趣的故事。

　　我当着女孩的面翻动着笔记本，笔记本也只有前面十几二十页写过东西，虽然我认识的字很多，但是这个笔记本上所写的内容我是完全读不懂。

　　“嗯..遗传..继承..父母，嗯..”

　　我努力的解读着上面写的内容，我有些羞愧自己的词汇量还是太少了，这寥寥二十来页的内容，我能读懂的不超过一半，不过这一条内容我倒是能够完全明白。

　　“头发的颜色似乎是因为遗传基因..决定的。”

　　听到我没头没尾的这一句话，女孩的眼眸闪烁着渴求的光芒。

　　“遗床...几...因？”

　　女孩努力学着我的发音，只不过这样复杂的词汇对她而言还有些太早了。

　　“嗯，我看看啊，就是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基因，嗯..会因为基因的不同.....”

　　我读着笔记本上的内容，加上自己的理解对女孩解释着，女孩似懂非懂的听着我一半通读一半胡诌的解释，满脸的崇拜，我似乎有些享受这种被人崇拜的感觉了，更加自以为是的胡乱说些可能不太对的知识。

　　我很自然的和女孩聊了许久，虽然大半都是些没有什么营养的杂谈，但我还是很享受和女孩共处的时光。

　　起先我还是对着笔记本上我能读懂的内容解答着女孩的问题，但对方问到一些笔记本上没有记录的东西时，我又开始用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胡乱编造着答案。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弥漫着进入了我的鼻腔。

　　“啊，我是不是应该敲敲门?”

　　村长手里托着两个盛满药水的碗用脚轻轻抵着门朝我们露出了歉意的笑容，不过很显然他根本腾不出手来敲门，女孩看到村长的到来便从我身边离开小跑着站到了村长的身边，村长微笑着将右手托着的碗递给了女孩。

　　“不按时吃药可不行呢。喏，小卢克，这是你的，我想这个应该能让你稍稍舒服点。”

　　村长说着将左手的碗递给了我，我轻轻嗅了嗅碗中如茶的药水，有些清凉的味道。

　　“不喜欢喝药吗？没关系的，我在里面加了些白砂糖，味道嘛，应该还凑合。”

　　村长看我迟迟不远喝下碗里的药剂，朝我解释着，我看了一眼村长又看了一眼那昂着脑袋皱着眉头将碗中药剂喝光的女孩。过了片刻也昂起了脑袋将碗中的药剂喝下了肚。

　　药剂入口时带着一股淡淡的植物腥味，但很快一股甜味便将那让人鼻腔发痛的腥味冲淡，至少没有想象中的难喝。

　　“你的身体比你想象中的要糟糕的多，如果不好好调养，会垮掉的。这弄不明白你是怎么把自己的身体折腾成这样的。”

　　村长嘱咐着我，的确如村长所说的那样，我的身体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虽然和女孩共处的时间里我没有任何感觉，但像这样突然静下来的时候，那疲惫感便又一次涌出，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就不打搅你休息了，我们走吧，薇薇安。”

　　村长笑着牵起了女孩的手，离开了我所在的房间。望着那一老一小的背影，我有些出神了。

　　“明天..见。”

　　似乎是察觉到房间的门没有关好，那名为薇薇安的女孩又折返回来举着手握住了门把手，在关上门之前用非常小的声音朝我道了声别。

　　“啊..明天见。”

　　我微笑着朝着薇薇安摆了摆手，心中莫名的出现了一丝悸动，那种感觉让我感到安心和怀念。